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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1月12日 星期日

【漢語】時光荏苒(Henry/Walter)——(Silent Hill 4)

“媽媽……”

Henry從床上睜開眼,陽光正灑在他膝上,吊扇輕柔轉動,將空氣切成涼爽的薄片。他朝窗外望去,藍得透明的晴空沒有一絲雲霧,街對面公寓中的人照例過著他們自己的生活,隱約能聽到車聲,他抓住把手,小心施力,窗卻忙不迭地滑開了,令他和跌進來的風都吃了一驚。顧不上著裝整齊,他匆匆踩進拖鞋衝入浴室——鏡子反映著光潔的的白瓷磚牆,浴簾後面還扔著一小堆髒衣服。沒有洞,深的淺的都沒有。

客廳的地毯已經有點兒舊了,那塊老污漬還在,是有天夜裡看電視的時候Henry不小心碰翻玉米片蘸醬時留下的。沙發墊被坐塌了一點,但那個位置總還是很舒服。大門上沒有鎖鏈。

窺鏡後也沒有獨眼的幽靈。

門輕易地開了,露出乏味的白牆。

是夢嗎?



奔過走廊,差點絆倒自己,地面似乎起伏不定。

寂靜。太靜了。

衝下樓梯,鞋底拍擊堅硬的水泥台階。

門房睡著了,報紙蓋在臉上,被鼾聲震得顫抖不止。

門外。

光,聲音,色彩,氣味。

蜂擁而至淹沒了他。

太陽多麼刺眼,鮮紅的消防栓和金色的貓咪,灰塵和汽車的味道,交談聲鳥叫聲機械轟鳴的巨響。

結束了,自由了。

名叫Walter Sullivan的惡魔已不復存在。

打盹的貓認出Henry,咕嚕叫著走過來磨蹭他的小腿肚,Henry蹲下,伸手去搔毛烘烘的耳朵。

Eileen還活著,他們在醫院又一次見了面——當然,是在Henry把自己整理得體面了些之後。她虛弱地握住Henry的手,雙眼卻在微笑。

“你做到了,Henry。”

“我不知道。”他不知道為什麼要如此回答。

在那之後Henry了解了一些關於Sullivan的事情,那些故事聽起來太離奇,不可能是真的;而這又解釋不了他曾遭遇的一切。Henry願意把那些事當成一場噩夢,但Eileen身上可怕的傷痕說那都是真的。他們在一起了,這很自然不是嗎?讓牠們過去吧。Henry只是忍不住去想發生的一切。

有時他會做夢,其中並不都是扭曲的怪物和斑斑血跡。有一次他又夢見Sullivan坐在台階上講著自己的故事這次他意識到那並不都是喃喃自語;Sullivan把臟舊的洋娃娃遞給他,這次他也沒有收下。

有時他從夢中醒來,發現自己正等待著前門被敲響,一個童稚的聲音喊著媽媽。

有時他會突然推開浴室的門望進去,就像有一天牆上會出現一個可怕的通道一般。

Henry不覺得自己喜歡那段時光,他反問自己你想回到那個世界嗎?聽見自己回答說不。

門沒有綁滿鎖鏈。窗戶每天都能打開。箱子裡從來沒有奇怪的蠟燭和護身符。

一片漆黑的房間裡Henry盯著電視屏幕,面孔被映得蒼白。他不知道自己在看什麼,只是試著回憶Sullivan說了些什麼而想起的只有瘋狂的笑聲。

“媽媽……”Sullivan躺在地上血從喉嚨中湧出。他的眼睛睜著,已經快看不見了;他望著被遮蔽的天空他看見了什麼呢?

他想像那個穿著橫條紋上衣的小男孩,被推搡被嘲諷,敲打空房間的門哭喊著媽媽。

想像著削瘦的年輕人坐在床鋪上,他是個怪人沒人和他說話,他讀奇怪的書他總穿難看的舊衣服他的眼神很可怕。

Henry搬出了302室,他們到遙遠的城市裡生活,在郊區買了一棟房子。Henry和Eileen結婚了,那是在一年6月,婚禮只請了幾個親近的人,他們想要安靜.Eileen穿著古典式婚紗遮住她的胸脯和背,她笑起來真美,Henry握住她戴戒指的手吻了她。

Henry找了一份固定的工作,為簽約雜誌提供鳥類的照片,偏僻的舊房子很適合他。這個地方沒有故事,人們平庸友好,山林將他們抱在懷中。他們有了孩子,那是個男孩兒,Henry抱起那團粉紅色哭哭啼啼的肉球,親親他胖乎乎的臉蛋。“Walter,叫他Walter。”穿橫條紋上衣的小男孩哀傷地望著他,從記憶懸崖的另一端。這是個新的開始嗎?一切都結束了。

Henry的櫥櫃漸漸擺上形形色色的相框,裡面盛滿了歡樂和艷麗的色彩,幸福溢出玻璃,讓每個看到的人忍不住露出笑容。Henry把身穿軍裝的粉紅色兔子玩具放在床頭燈下,今天是週六他們要去公園,Walter喜歡公園,他們的公園裡有彩色的蹺蹺板和轉椅。Henry想起願望森林中破敗的兒童之家,那些牆上的塗鴉還鮮豔的時候,那些玩具還嶄新的時候;他想像自己在那當中遇到Sullivan,齊頭髮的小男孩抱著舊娃娃坐在蹺蹺板上“你可以坐在另一頭嗎我想玩兒蹺蹺板。”小孩子那混合著尖叫和喘息的興奮大笑縈繞耳邊。

Henry還會夢見Sullivan,有時候是個孩子,有時候則是男人。Henry夢見他和小男孩仰面躺在草坡上他指著夜空告訴孩子那是大熊星座和小熊星座,夢見自己抱住他瘦小的身軀一遍遍告訴他世界上愛他的不只有媽媽。Henry夢見他走進沒窗戶的房間看見長髮的男人坐在角落盯著自己的膝蓋發呆,夢見自己把一罐顏料碰倒了色彩流滿灰白色的地板和牆,天花板在天藍色中消失了陽光和翠綠的植物垂掛下來滿地細碎樹影。Walter上大學了偶爾給他發郵件,Eileen曾想再要幾個孩子但他們沒談妥。Eileen沒留下。或許她已經是另外三個孩子的母親了吧Henry有時會這麼想;Eileen已經有好幾年沒打過電話了,7年?8年?記不清了,她一定很幸福她和新丈夫搬到佛羅里達去了。你什麼也改變不了事情早就結束了在你加入之前。你蹲在地上撿起彩色紙屑幻想派對上的人們多麼快樂,想像拉起角落裡不受歡迎的客人局促不安的手把自己介紹給他想像他是否能看到整個世界的歡樂。太遲了。

Henry參加了兒子的婚禮,看著他的Walter把戒指戴在新娘美麗的手指上,新娘穿著裸露雙肩的婚紗栗色頭髮上頭飾輕盈地披散在背就像一對翅膀。

Henry最近總是醒得很早,他聽見窗外鳥雀的啁啾坐起身陽光從紗簾縫隙裡鑽進臥室。房間還不太冷用不著點爐子,地毯熏黑了一塊那是去年弄的,Henry去開窗戶,驚訝地發現窗台上竟開了一朵瘦小的黃花——一定是什麼種子隨風而來落入老朽的木頭窗台縫隙中,在泥灰中紮根長大了吧。Henry對毛茸茸的花冠說早上好。已經快11月了抱歉小傢伙。餵鳥器邊有隻藍知更鳥跳來跳去,細小的腳踝搔搔脖子上蓬鬆的毛牠看上去像一枚浮在空中的毛球。Henry隱約記得這種鳥兒不吃堅果,牠為什麼會在這兒呢?牠小小的、黑亮的眼睛望著Henry,打量著他,時而用左眼,時而用右眼。Henry在餵鳥器裡填滿壓碎的花生和大麥粒兒,小鳥兒在籬笆樁上蹦跳了幾下。門前的草地長了蘑菇,像魔法一樣牠們都有半英尺高了,Henry記得昨天還沒有但他也不敢肯定,這些年他的記性不如從前了。Walter和夫人搬家去了馬來西亞,看著那些過去的照片有時Henry會突然認不出上面微笑著的女人和孩子,有時他突然回過神發現自己坐在門廊的木椅上睡著了太陽已西沉,沒翻開的書放在膝上他記不清是讀過了還是尚未翻開。Henry很久沒做那些夢了又或許他夢到過只是忘記了,他記不清Sullivan的臉了。

Henry還會去想Sullivan的事,這已經成了一個習慣,他只是不記得自己在想誰。有時他會覺得遺憾,有時他在想這是否都是一個人的錯,之後花更長的時間回想究竟是什麼錯了。太久遠了,只是一場夢。晚風吹拂秋草時Henry在廚房為自己準備晚餐,手杖倚在料理台旁那是Walter送給他的。他在煎魚上撒了些香草滿意地微笑了:Walter一直喜歡他做的煎魚。超級無敵棒——6歲的他說;嚐起來像夏天——11歲的他說;別難過,爸爸,你是最棒的——他19歲了,媽媽剛離開他們。Walter現在生活在夏天裡了。

那天像往常的每一天一樣Henry起得很早,春天來了,野兔和狐狸偶爾會光顧他的後院比如剛才,一條火紅的毛尾巴匆匆消失在灌木叢後面。Henry眨眨眼,擠掉眼角的淚水——他的眼神不如以前了,他已經很久不拍照片了,今天的陽光真好,幾乎有些刺眼。他把椅子搬到草地上拍拍座墊後舒舒服服地坐下,天氣很暖和就像那一天一樣,Henry閉上眼睛讓風愛撫他的白髮下意識地哼起歌。

“You're my sunshine, my only sunshine. You make me happy, when skies are grey...”

後面的歌詞不記得了但Henry不在乎,他重複著這兩句,似乎聽見一陣遙遠的笑聲,有些怪異有些瘋狂,但更多的是愉快。

I'm with mom now.

Henry睡著了,他睡得很沉很沉。他沒有醒來。



Fin.
時2013年12月27日1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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